杯酒浅酌人生味 一蓑烟雨任平生


  第一次见到严志勇是在文君酒厂的仓库里,他拿着一个品酒杯,熟练地揭开一个齐肩的酒坛,用小酒提舀出一点酒来倒进杯子里。他先是闻了闻杯中的酒,然后轻啜一口,再抿一口,直到第三口才一饮而尽。他闭上眼睛咂咂嘴。

      “严老师!”我就站在他的身后,所以很小声唤他。“哎呀,吓我一大跳!”他竟被我吓得跳了一下。我真无法相信这么可爱的人是大家口中的成都工匠严志勇。

      “严老师,您好!我想写一篇人物采访,您现在有空吗?我想采访您一下!”

      “你懂酒吗?”

      “不太懂!”

      “你会喝酒吗?”

     “我能喝一点,但不知道算不算会喝!”

      一串连珠炮式的发问,让我差点忘了到底是谁在采访谁。“你过来你过来。”他兴奋地向我招手,让我走到一个比我还高的酒坛前。他揭开坛盖,我刚把头伸过去,一股浓烈又醇厚的酒香直冲我脑袋,还没反应过来,严志勇就递了一小杯给我,让我喝下去。我一口干了杯里的酒,当时当景,令我终身难忘。一小口酒竟然蕴藏着如此大的能量。一股真气瞬间充斥了我的口腔,像一条小龙,直贯进我的喉咙,瞬间抵达心脏,在胃里转了个身,又升腾至我的大脑。我整个人被这股内力完全充溢。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和饱和。“什么感觉?什么感觉?”严老师不停地催问我,我根本开不了口,仿佛一开口那条真气凝聚的小龙就会从口腔里腾飞出来。很快,我的身体已经关不住这股酒气,它化作两行热泪夺出眼眶。过了不知有好几分钟,我才缓过劲来。“无法形容!”严志勇哈哈大笑:“是不是有一种礼花绽放的感觉?充实、饱满、丰富?你有口福了,这是文君酒厂年份最久的藏酒——70年代的老酒。”我不停地点头,赶紧擦去腮边的泪花,心里想着:“比我年龄还大呢!”

    严志勇带着我参观酒库,每一坛酒的质量等级、酿造时间、酿造班组、入库时间、酒度重量,他都如数家珍。他细说着不同等级酒的风格特征。我看着眼前的他,仿佛刚才礼花般绽放的不是那一坛陈酒,而是严志勇双眸间闪亮的星光。

    严志勇的故事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平凡得不能再平凡。

    从小父亲在外奔忙讨生活,极少在他身边,几乎是母亲一人把他拉扯大。他常常看着母亲在灯下缝补,煤油灯的烟熏得她不停地擦眼泪。他常常在凌晨五点听到木门吱嘎一响,尽管母亲尽量地放轻脚步,他仍然知道,那是母亲出门浇菜、摘菜去了。母亲总是把最鲜嫩的蔬菜在天亮前摘好,放到井边,一桶一桶地打水洗净。然后挑着担子出去,她从不见人就叫卖,但是她的菜总是卖得最快的。母亲的双手长满了冻疮,在冬天里几乎都裂着口子,那些冒着血珠的口子,像刀子一样剜得他的心生疼生疼。他常常在开学前,从门缝里看到母亲把装钱的木匣子搬出来,从里面拿出一张又一张平平整整的纸币,数了一遍又一遍,然后装进她缝好的蓝布包里,他知道那是他下一学期的学费。母亲从不打骂他,他也从未看见过母亲忧伤或是哭泣。但是严志勇一直记得他**次考试得了**时,母亲眼里的骄傲和幸福。所以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得**名。母亲似乎从不轻易寻求别人的帮助,她总是说:“这年头,谁都不容易。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。”可是她却从不轻易拒绝别人的求助。这些童年的经历,给他后来的人生带来了极大的影响——拼尽全力做事,要做就要做到极致。

    严志勇爱酒爱到骨子里,可是当把爱好变成职业,就会距离这份爱好越来越远。每天早上,他都要到原酒酒库品评一百坛左右的酒,然后给它们分好等级。为了保持灵敏的味觉,几乎不吃辛辣、火锅、甜品,不能熬夜,每天坚持运动,因为只有身心都达到一个非常健康放松的状态,他才能找到**的调酒灵感。他还要保持灵敏的嗅觉,甚至他的爱人用的香水都必须经过他严格的筛选,因为太过浓烈的香味会影响他的嗅觉。

    他就这样离梦想越来越近,离感官的享受越来越远。

    1988年,文君酒在巴黎国际食品博览会上获得金奖,这是邛崃白酒最辉煌的时刻。获奖30年之际,为纪念文君酒1988年的荣耀时刻,文君酒厂拟推出“1988金质文君复刻版”。这对严志勇来说,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

    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文君酒厂的酒体设计工作室,对着一杯又一杯的基酒,勾调、品评,再勾调、再品评。他整天眉头紧锁,不停地穿梭在原酒酒库、设计中心、检测中心之间。但是勾调出来的酒,始终没有达到他的预期。

    一个周末的早晨,妻子见他又要去厂里,拉住了他:“老严,今天陪我去白鹤山爬爬山。”他看着妻子期待的眼神,心里的愧疚油然而生。这段时间,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压力中,几乎都没有好好跟妻子说过话,完全忽略了这个每天默默守候、关心他的女人。“好吧,我们去白鹤山!”他放下手里的包,换上运动鞋。妻子贴心地带上茶具和他最爱喝的竹叶青,他们一起出了门。一路上,他心不在焉,妻子并不打扰他。他们路过漏米洞下面的一个茶园,妻子提议:“我们坐下来喝杯茶。”

    严志勇看着妻子熟练地温杯、洗茶、泡茶、出汤,那清透的茶汤在公杯里格外澄净温润。妻子斟好茶,递到他手上。他一饮而尽,茶汤滑过他的口腔,一股回甘瞬间让他感觉清爽无比。山间的鸟雀开始觅食。时而扑楞着翅膀,蹿向云霄,时而俯冲下山腰啄食掉到地上的种子。白鹤山上,松柏居多,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裹挟着泥土的芬芳,不断洗涤着

    他最近完全被酒香侵占的嗅觉。他竟然闭上眼睛,打起了盹。妻子轻轻拿下他手里的茶杯,不忍叫醒他。睡着的他,依然眉头紧锁。

   “铛……铛……铛……”鹤林寺的晨钟,突然穿过晨曦,传到他耳朵里。他一个激灵,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了黑夜的苍穹。悦耳的磬声携着一缕朝阳,带着露珠的晶莹,把清辉投洒到他的眼里,熠熠生辉,灿若星河。他拿起手机,冲下山去,甚至忘了他的妻子还在山上。妻子并没有阻拦他,任由他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处,转角处微光荡漾,那是追逐梦           想的星辉。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,这是陪伴一位大师成长练就的忍耐和宽容。

    他一头扎进他的酒体设计工作室。

    2018年,“金质文君1988复刻版”成功推出,赢得了白酒行业和消费者极高的赞誉。

    高光时刻,严志勇却仍然经常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,一待就是大半天。他需要时刻保持空杯的心态和清醒的头脑。从工人到工匠,从普通技术员到中国白酒工艺大师,从爱好到融入生命,这一路走来,他不得不保持内心的澄澈与孤独。他不得不远离喧嚣与繁华,孜孜以求,甘之若饴。他常常穿梭在时光的罅隙里,去对话古代爱酒的迁客骚人。他常常独自游走在临邛古城的文君井,去寻觅文君相如的诗酒人生。对酒的热爱深深融入他的灵魂,与他合二为一,不可分割。整整三十年,从初出茅庐的青年到年过半百的中国白酒工艺大师,严志勇如履薄冰,生怕亵渎了那一坛又一坛粮食的精华。那是我们中国古代先民的浪漫,那是我们中国诗词文化的催化剂,那是我们中国人对生活的热爱,对自然的致敬。

   他一直记得自己出发时的梦想,也一直坚持自己想要追求的方向。这一场孤独之旅,杯酒浅酌人生味,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
   人物寄语:小时候,在大人酒桌旁玩耍,伸出舌头舔尝蘸了酒的筷子头,白酒的味道从此难忘;高中毕业考上大学,我**的朋友却落榜了,临行前,我们坐在南河边喝下了一整瓶白酒,他祝福我跨入新大门,我鼓励他来年再战;大学501的宿舍里,八个男生,几两花生米,一瓶酒在手里轮转,激情澎湃,夜不能寐……关于酒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白酒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融入国人的血脉。作为一个做酒人,能全心专注于热爱的事业,何其幸运!在这条路上,只有起点,没有终点,只有更好,没有**,我愿以“甘之若怡潜心修,一生只为一杯酒”的匠心追求,为您奉献一杯抚慰身心的香醇美酒。

  【严志勇简介:严志勇,就职于四川省文君酒厂有限责任公司,任公司技术总监。中国中青年白酒专家,中国白酒工艺大师,白酒国家评委,国家酒检中心专家委员,中国食品工业协会第七届理事会理事,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高级考评员,四川轻化工大学中国白酒学院兼职教授,四川省白酒专家委员,四川省技术能手,成都市能工巧匠,成都市首批职业技能带头人,成都市**个白酒技能大师工作室“成都市严志勇(白酒品评勾调)技能大师工作室”领办人,成都市委、市政府首批命名为“成都工匠”。】(黄敏)

作者近照

【作者简介:黄敏,一直用心书写生活的文艺女青年,一直相信爱能创造奇迹的语文老师,一直热爱生命的有趣灵魂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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